“小姐,前面有一女子挡在路中央,过去不得。”
略显老态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,一名模样敦厚的马夫说道。
山间的小道上,竹林环绕,样式古朴的马车被拉停了下来,两匹骏马轻声打着鼾,马车内陈设简单,似乎还萦绕着一股幽香。
一女子独自坐在其中,懒散的斜靠着遮帘的窗子,闻言,便随意道:“问一问所谓何事,若是有难处便给点银两,若无事便请到一旁麻烦让下道。”
那声音毫不娇柔作造,却听得出确实出自女子之口,颇有一番淡然的意味,让人心生好感。
外面响动了一阵,便听见马夫回报:“小姐,那女子说想搭车。”
“哦?”江芷珋一惊,顿时来了兴致,随意的姿势也仿佛散发出活力,杏眼里闪着光芒,那眼神分明在说:有意思。
江芷珋稍作思索,道:“请她上来。”马夫依言照做,对她的决定没有丝毫疑问。
不一会儿,帘子掀开,一女子缓缓登上来,体态婀娜,随之而来一阵清雅的幽香,她姿态优雅,华服素身,好似贵族千金,却不知为何透露着一丝异样。
那女子披头散发,反而有种凌乱的美感,肤色惊人的白,发丝随意的遮住面,看不清脸,整个人都透露着落魄的气息。江芷珋却毫不在意对方一身污垢,随手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,那人便乖巧得坐了过来。
随意的别过头细细观察,对自己光明正大盯着别人看的行为没有丝毫自觉的江女侠,这一近看却更为心惊。她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心悸。
江芷珋随手用扇子拨开对方面上的发丝,顿时惊为天人,面上却一副审视的模样。
她江芷珋走南闯北几年间见过不少女子,称得上天仙下凡的起码也见过五指之数,而这些却没有一个能美过她这番模样,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等浮夸的赞誉都算对她的轻蔑,她只能如此形容:此人只应天上有。
肤若凝脂,面若娇花,黛眉斜飞入鬓,眉间三莲瓣点缀,桃花眼尾微翘,琼鼻小巧可人,下颚精致完美,皓齿明眸,好似一株出水芙蓉,楚楚动人。
折扇上还托着几缕青丝,更是平添了几分妖娆。
方才她进来的那一刻,江芷珋便初步判断她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千金,不知为何落魄至此。可现在她不确定了。整个大周,都不曾听说过这样一位惊世美人,怕是只有那些隐世不出的宗族才有办法避人耳目,可已她江家的地位,也未听说过些许传闻。她究竟是谁?
既得不出答案,她便直接问了。
江芷珋稍稍酝酿了一下,才轻轻的开口问道:“在下江芷珋,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啊?”
她的声音如丝丝泉水,清澈而透亮,夹着略微的疏离,言语礼貌,态度尊重,令人心生好感。
女子垂着发丝的面上略透疑惑,似是在思考自己叫什么,一阵轻微的沉默过后,她左手掩唇,才吐出微不可闻的几个字来:“我不记得了……”
问之前她曾想过无数个回答,却万万没想到,对方会已失忆作为答复。
良久的沉默,气氛可见的尴尬了起来,她需要做些什么打破这份沉默。
“你去哪?”
江芷珋看似不经意的问道,对方却立刻回答道:
“花神镇。”
她的声音空灵出尘,悦耳动听。
“正好同我顺路。”
江芷珋又把臂搭到窗上,撑着下巴,眼睛不知道看向何处,恢复了慵懒的模样。
问她是谁她不做答,倒是去哪记得清楚得很,分明是不想多说。
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小道上轻微晃动,林间虫鸟长鸣,车内陷入了寂静。
又过了一阵,江芷珋问道:“你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?”
旁边沉默了半晌,才发出微微的声音:“我只记得自己好像姓花。”语气中略微有点试探的意味。
“那我称呼花姑娘可好?”
“不知公子如何称呼?”
江芷珋闻言,也没有多说什么,只道:“在下姓江。”
“江公子。”
江女侠依旧没有什么动静,只是轻嗯了一声。
本就萍水相逢,何必多事。
哎,别看她表面上镇定自若,实则内心翻江倒海。方才花姑娘叫她江公子的时候,心里还是有点小慌乱,若自己真的是个男儿,哪能不为这等美人心动?恐怕是女人,都会为之动容。
江芷珋从小到大这么多年,被当成男儿之事不下十指之数,她也习惯了。可能寻常人被误会,必定会当场解释清楚,她不这样,因为她不在意,也无所谓,不过是个称呼对她来说是男是女没什么区别。
作为一名侠客,她不认为男女有别会给她带来什么额外的好处。
不过这都是她自己的想法,从未对任何人说起,若是她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“风评”,怕是……依然会为所欲为……
言归正传,其实先前她们离花神镇就不到一里之路,一番舟车劳顿之后,顺利进入了花神镇。
她先找了一家上好的客栈,不由分说的帮花姑娘也开了一间客房,其实到这里,也差不多该分开了,江芷珋也没有多余的不舍感,道别之后就走了,看起来很冷情。
阔步走在热闹的街巷上,江芷珋一身侠客装束,胸部平坦,腰间别着落柳剑,脚步轻快,面容也没有女子那般柔和,看上去竟然与男子一般无二。
这倒是不怪曾经那些错认性别的家伙们,她一向这般打扮,还嫌碍事经常裹住胸,本身又气质卓然,性格洒脱,没有多数女子那般娇柔,只是声音不粗不细,刚刚好合适,大多人也只是觉得这年轻俊生的声音相比起来有点细软罢了,难怪常被人认错。
江芷珋一步一个脚印得向前走着,目不斜视,殊不知旁边有多少未出阁的少女偷偷瞄着她。
“终于到了……”
脚步停在一家茶楼前,抬眼,只见牌匾上写着整齐的四个大字:天圆地方。
字体苍劲有力、铁画银钩,看得出确实出自文人之手。
这名也实在奇葩,可要说起这名儿的来历,倒也是一番趣事。
起因呢是因为这楼的老板,是一个粗人。一个喜爱摆弄文物的粗人。他开这茶楼,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增添点儿文人气息罢了,只是这名字,实在不会起。翻遍古籍也没有找到令他满意的词,最后找了个后缀以地方结尾的词凑合着上了,没想到,这效果还挺不错。
而这牌匾上的字,便是陈老板的一位颇为钟意这名字的友人所书,为茶楼锦上添花。
施施然走上二楼,雅座那几个家伙早己经等候多时了。
江芷珋手持折扇,一身素装,阔步而去。